诗文库 正文
谢黄禅师华严会供食(丙戌时年六十一岁作。) 宋末元初 · 谢枋得
押覃韵
十兆九万拜,求道心如惔。
毗卢(毗卢:佛名。毗卢舍那的略称,也译作毗卢遮那,即密宗大日如来。一说法身佛的通称。《大日经疏·入秘密漫荼罗位品》:「所谓毗卢遮那者,日也。如世间之日,能除一切暗冥,而生长一切万物,成一切众生事业,法身如来亦复如是,故以为喻也。」)顶上珠,直欲一手探。
天厨送谁馔,众腹岂敢贪。
君有维摩(维摩:维摩,人名,梵文维摩罗诘或毗摩罗诘的音译,略称维摩或维摩诘,为净名之意。净即清静无垢之称,名即名声远扬之谓。)心,作茧怜吴蚕。
八万四千供,只须丈室函。
昔我闻晨钟,今载草堂楠。
流年急如梭,长歌愧仙蓝。
勇寻赵州关,何畏白发鬖!
愿为护法轮,金甲持长锬。
又恐回道人,晚遇黄龙南。
经史阁学吕公免回易钱记 北宋 · 王安国
出处:全宋文卷一五八七
良法易创也,法弊矣而革之,非见善明、用心刚不能。《易》曰:「革而当,其悔乃亡」。大司徒免回易钱,其革而当者欤!事初而善辞曰「整军经武也」,奉行者果能不尽利,不营私,焉得弊?其弊也人实弊之。然利者义之反,罔利辈视义何等物,百计笼取,一孔不遗,利尽害生,滋纷纷矣。折配溪峒货物而蛮猺怒,勒价刻直而市苦,闭行旅之往来,遏贸民之贩鬻。道之悖,往往为大司开怨府,为藩帅蹙元气,为边徼偾事端。其自为谋,则挟公翼私,而专恣妄作也。弊至此,不革,将悔。久哉!圣人戒言利也,曰多怨,曰乱之始,曰不夺不餍,国何利焉。南轩张宣公辨义利,析秋毫。帅广时痛邕、宜、融被极边,号凋郡,申闻于朝廷,乞假缗钱付各郡,自为回易收息赡军。公之加意三郡厚矣,未若泯此名之为善也。安国承乏守郡事临民,言及斯弊,蹙相告,冀回生意于憔悴。适经史阁学吕公奉天子命来惠南国,所行皆快活条贯,一申免请,如响斯答,尝瓣香东向为宜民写真,感懿哉。报翰之言:「回易之害,某未入境已知之,公牍之来,适契下怀,一笔勾去,亦牧民者之职分」。见义勇为如是哉!公之学以道称,择术精矣,生财有大道。大人之学也,公以大学为学,絜矩为道,所以内外本末、聚财散财、悖入悖出,固洞然于胸中矣。大而固,天下必能因人心之所同,推以度物,使彼我之间各得分愿,上下四旁均齐方正,而天下平矣,何弊之不革哉!公于此时心与理契,机动矢决,知回易之害,于入境之先,肆一笔之勾于公牍。既来之后,见善何其明,用心何其刚。公之志主于根本,专于牧养,有不便辄弛以利民。昔者吕许国公奏免河北等田镈,王魏公谓其识大体,许之秉钧轴。其子申国正献公为保固人心计,极论三司商财利之不可行。二公器识如此,当时皆位至台鼎,宏规懿范,至今日休,用此道也。愚于此益信道山之道得其传。公名师夔,字虞卿,号道山,元勋节相武忠公英嗣也。先世河南,来居寿春。前有许、申二国公父子矣,将相一门,流传一道,忠孝固有自云。
按:《粤西文载》卷三六,文渊阁四库全书本。
又次韵庆除代 北宋 · 韦骧
七言律诗 押尤韵
一封黄牒下云头,受代需时若自谋。
虽幸有期趋北阙,自惭无术惠南州。
累年尘土甘祗役,万里烟霄想告猷。
犹赖高材见裨助,不教孤迹谩淹留。
张谔除右文殿修撰知桂州制 北宋 · 宋徽宗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五九四、《京口耆旧传》卷六
朕抚有方夏,陟禹之迹,仁不异远,悉主悉臣。眷言乐附之心,宜尽怀徕之道。继时择帅,尤在得人。尔智识疏通,风猷敏劭,已试之迹,所至有称,敢为之才,虽难必往。班于书殿,镇此桂林。其体予怀,以惠南国。
天童山交禅师塔铭 北宋 · 黄龟年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七七八
黄龙南禅师受法于慈明,传临济正法眼藏,丛席之盛,冠绝诸方。一传而东林总得之,东坡先生赞之曰:「巍巍总公,僧中之龙」。再传而泐潭乾得之,无尽居士赞之曰:「禅人过得香卓子,它日炉中莫负恩」。又再传而天童交得之,颍川了翁赞之曰:「拶破黄龙第四关,世人犹问生缘法」。是二三巨公,遍游名社,究此一事因缘,非大善知识,深悟宗乘,确然奇特,为天人眼目,讵肯笔端推重之如此耶?余大观初,寓四明招提,见了翁赞语,读之耸然。又闻四方衲子茧足而至者,叹慕畏服,交口一词。询其宗旨所自来,则曰:「临济儿孙,是真端的者」。遂携杖屦,请从师游。徐而叩之,则崇冈峻岭,壁立千仞,未足以喻堂皇之峭拔也;迅霆怒雷,不及掩耳,未足以喻机锋之敏捷也;长江浩流,洪钟巨响,未足以喻辨才之无穷也。是真所谓大善知识者欤。从游久之,因以遐想当年黄龙丛席之盛,而坐揖东林、泐潭之遗风,知师之门庭凛凛,其所由来者旧矣。师讳普交,明州鄞县万龄乡毕氏之子。自幼颖悟,未冠,从释初往钱塘南屏山听天台教观,因修忏悔佛事。遇道人于途中,忽问曰:「师之忏罪为自忏耶?为忏它耶?若自忏罪,罪性何来?若忏它罪,它罪非汝,乌能忏之」?师不能对,归诘南屏,亦不能决。遂愤然辞去,寻师访道,几遍天下。逮造泐潭,泐潭知其为法器,见入门即诃之,拟问则杖之使去。师不敢复进。一日,忽呼之曰:「我有古人公案,要与商量,何不自室中来」?师拟进,泐潭喝之,师豁然有省,呵呵大笑。泐潭下绳床,执师手曰:「汝会佛法耶」?师以手托开,亦喝之,泐潭呵呵大笑而坐。师以偈呈曰:「若人问我解何宗,一喝须教两耳聋。满杓黄齑饱吃了,生涯总在钵盂中」。自是机辩迅发,学徒争归之。士大夫数虚席以迎,师悉遁去。归隐天童山,掩关却扫者八年。偶寺阙主僧,群僚邀师甚力,遣介候于道,师不得遁。居之六年,引退。以宣和六年三月二十日沐浴升座,留偈辞众曰:「宝杖敲空触处春,光阴掣电旧曾闻。昨宵风动寒岩冷,惊起泥牛耕白云」。掷笔坐逝,俗寿七十七,僧腊五十八。后七日开龛,俨然如生,阇维获五色舍利,顶骨、牙齿不坏。以其年四月十日葬于天童寺山之西原。师修持清苦,行履孤洁,正扬祖令,洒落轶群,鲜有能凑泊其机者。凡见僧来,必诃骂之,曰:「楖栗未担时,为汝说了也,且道说个什么。吹毛洗钵,招扇张弓。赵州柏子、灵云桃花,且掷放一边。山僧无恁么闲唇吻,与汝打葛藤,何不休歇去」!拈拄杖悉逐之。泐潭闻之,笑曰:「要人如此悟解,僧堂草深一丈去也」。师既得法于泐潭,犹欲遍参,一时号为尊宿者闻师至,皆倒屣出迎,必居第一座。故虽为天童山主人矣,而丛林至今犹以交首座称之,亦足以见师之禅望,畴昔蔼然,不待出世,而后道行也。嗣法者三十馀人,云岩泰诚、香山彦文、吉祥清逢、智门行潜、茂椿圆应、太平子瑫、德圆、道场山昙俊,皆能传师之道,阐扬于时。以余知师最详,屡以铭文见属,义不可辞。乃铭曰:
西来谁露真消息,教外别传要端的。黄龙佛法付儿孙,临济宗风本奇特。珍重天童老古锥,声名四海日星垂。当年一喝狮子吼,狐狸望风而避之。直截机锋难凑泊,摘叶寻枝何太错。满堂龙象竞交参,侧耳惟聆师一诺。虚空扑落水流东,护塔松楸长旧丛。龟毛拂子三千丈,光彩流传太白峰。
按:乾道《四明图经》卷一一,宋元四明六志本。又见《四明文献考》第一四七页,《至正四明续志》卷一一,《敬止录》卷二七。
书真迹实录后呈彭少宰维新 清 · 杭世骏
押麌韵 出处:道古堂诗集卷三
清河世胄盛文献,前宋功父后青父。
米家船上列书画,小史传钞手自谱。
暇采真迹撰实录,波磔分明机撇弩。
官私图印慎钩摹,虿螺蜾扁巧规矩。
丹黮粉黦绢素微,笔阵千秋自媚妩。
公也宿昔翰墨缘,一生寝馈文字府。
牙签玉帧塞书库,三馆亡书细求补。
鲰生七略纷穷搜,新簿中经清可数。
华林片籍亲携来,来访沧浪响柔橹。
维公儒术弼天子,拥传三吴惠南土。
头厅署罢纸尾书,吏散晴衙日卓午。
急召隃麋命虎仆,坐对溪山校鱼鲁。
当公渊洽具公鉴,似盐入水水融乳。
纸香拂拂古精神,洒落青瑶沁冰腑。
世间肉眼半屠沽,断楮零缣弃空籔。
珊瑚出海铁网收,须遣张怀瓘作估。
灵隐佛海禅师远公塔铭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九五、《省斋文稿》卷四○、《西湖志》卷二六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师姓彭氏,名慧远,眉山人。先世业儒,父宁,母宋氏。师年十三,因其兄从释氏,问曰:「欲何为乎」?兄曰:「求解脱耳」。师曰:「然则我亦可为也,愿与兄偕」。父母许之。事药师院僧宗辩,间质所疑,辩察其异,语之曰:「吾不用你侍奉也,其往参丛林,度有成而归,吾犹未老也」。即祝发走成都,习经论学于大慈寺。留四年,乃游诸方,叩请甚众。复还峨嵋灵岩寺,依黄龙南公之孙徽禅师。两岁,若有所悟,徽可之,翼日即告行,同志挽留不听,曰:「师以为可,而吾终未释然也」。闻圜悟勤禅师住成都昭觉,造焉。一日,圜悟普说,师豁然有得,仆于众中,众掖起之,乃曰:「吾梦觉矣」。至暮,与圜悟问答无滞。圜悟大喜,以偈赠师,有「奋铁舌,转关捩」之语,众目为「铁舌远」,自此机锋峻发,率常屈其上首。绍兴乙卯春,眉守延居象耳山,不赴。是岁,圜悟去世,叹曰:「哲人云亡,继之者谁乎」?乃扁舟下峡。初抵淮南,住龙蟠山寿圣寺,一年迁琅琊山之开化,又移婺之普济。侍郎苏伯克一代耆德,日与师谈论。俄徙衢之定业,时妙喜杲公谪梅州,有传师偈颂往者,妙喜骇曰:「老师暮年有子如此耶」?因以书寄法衣。逮其归,相遇甚欢,妙喜极口称誉之,自是人益归重。俄徙光孝,阅十年,安定郡王赵表之、侍郎曾天猷俱为世外交。后过南岳,住南台,有龙玉琏、方广行皆月庵高弟,道行湖湘,窃相谓曰:「此间壁立万仞,远将何所置足乎」?及闻其议论超诣,始大叹服。琏率其属环拜曰:「此膝不屈于人久矣」。未几过天台,历住护国、国清、鸿福三寺。乾道丁亥,沈尚书德和守平江,以虎丘比不得人,力邀师。至则接物无倦,户外屦满,缁素悦服,名达阙下。五年,有诏住高亭山崇先寺。六年遂开堂于灵隐,赐号佛海禅师。惟圣上神曜得道,虚心应物,屡召师入内相与问答,而其道益尊。明年夏,有日本僧觉阿通天台教乘,颇工书,能道诸国语。初来谒师,气甚锐,师徐以禅宗晓之。觉阿留三年,作《投机五颂》而去。他日,因海商附其国园城寺主者觉忠诗书来谢,其为远人所敬如此。淳熙二年闰九月旦,师上堂说偈,言数十句,末云:「相唤相呼归去来,上元定是正月半」。都下喧传而疑之。师有弟晓林亦出家,且得法于师,方住国清,至是招以来,若有所属。明年感微疾,果以上元安坐而化,龛留十日,颜色不变。是月二十五日葬乌峰之塔,寿七十四,僧腊五十九,后事实林主之。传其道又有了宣、齐己、了乘、师玉、元靖、绍鸿、如本、尼法真,皆住大刹云。某始识师于虎丘,晚乃见之灵隐,爱其辩而有宗,峻而能通,故乐与之语。师既葬,而林数以铭为请,且曰:「吾师遗言也」。久之,乃为铭曰:
禅有顿门,无言为宗。世或待喻,假言以通。惟其善鸣,譬之雷风。言而非言,以开群聋。猗与远师,心传大雄。如应响谷,如待问钟。既得其承,龙象影从。明诏再锡,又彰其逢。发明正宗,摧折妄庸。法席屡迁,道契九重。于古有光,为誉益崇。顺缘而归,自昔所同。明月摄影,浮云无踪。我为铭诗,刻画太空。如彼戏论,记其初终。
南岳正庙再祈晴文(绍熙三年十月十二日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九八、《省斋文稿》卷三七 创作地点:湖南省长沙市
帝惠南土,赐之金穰。孰云既成,窘以阴雨。干和致沴,由政弗臧。三农何辜,失此一稔。祈祷虽应,旋即沛然。吏民皇皇,缚手无策。钦惟岳镇,大庇方维。曰旸而旸,易若反掌。丰凶之决,莫急于斯。开霁旬时,庶其有济。投诚请命,必冀矜从。
付门人崇矩第八书 北宋 · 释知礼
出处:全宋文卷一七五、《四明尊者教行录》卷五
崇矩:近择交来得信,知汝夜讲《光明》,日谈《止观》,为道既勤,闻之极喜。又知造僧堂,必是无心往西溪也。所言不安者,宜不住服药,礼诵祈祷,求圣冥加也。惠南已安排在堂,只是随众受习,更有何管领乎?所议《融心解》,今于答后添三两句。「收于三辈,必免相违」,何不但云「三辈文有相妨」,何必致许多难问,可谓寸水丈波也。是此之心,宜须削去,方可传通。此盖因事诫汝,凡百施为,皆须准此。山家教观,托汝弘护。汝须好将息,庶身安道隆也。馀无所嘱。不具。
泛舟游山录(三 起乾道丁亥十月,止是年十二月。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五九
乾道丁亥十月乙未朔,早,自白沙入小路数里,游云光寺。寺亦华焕,登阁望六山如围屏。欲少留,而提举常平李察院领客将至,留二小诗戏之云:「来如负弩先,去为乘骢避。江祖一片石,留伴幽人醉」。又云:「作者正七人(宾主正七人。),饮中空八仙。长斋讵容醉,晋也合逃禅」。遂同赵生过江祖兴道院,主僧行馀置酒。访李白祠堂,但有废碑在壁角。令行馀导至石边,攀缘而下,得小舟同泛清溪(《图志》云清溪自此方成溪。),水正碧色。下浅滩数里至玉镜潭,水自南来,触岸西折,弯环可喜,深才二三丈云。李白诗云:「江祖一片石,青天扫画屏」。又云:「溪水正南奔,回作玉镜潭」。皆实录也。途中占小诗云:「清溪水色胜于蓝,祖石移舟下镜潭。妙绝画屏并碧玉,谪仙不见与谁谈」?晡时回至弄水亭,以五杯酌赵生,遍饮其从者。晚闻赵守在九华楼上梁,就见之(秋浦发源自江祖来,二水在池州城外及石埭、清溪、齐山之间,涨潦则合而为一。)。
丙申,赴州会。
丁酉,时侯、李仓再醵会。
戊戌,欲解维,会大风雨。汤侍郎之子新行在排岸文林君涛、江西运干承奉君灏相候。侍郎,辛未同知举也。
己亥,大风雨,夜行甚险。
庚子,早起四望皆银山,初不知夜雪如此。诸公访别,已撑舟数十步,而风大不能进,复泊亭下。叶江州经过,诸公强欲同会,遂冲浪解去,薄暮仅至清溪口巡检寨前。连日本皆便风,但舟不可出溪,遂尔阻滞。
辛丑,雪晴。早出江转至池口,即梁昭明太子所谓食贵池之鱼者。有庙甚雅,而俗呼郭西九郎。终日牵挽,夜泊戚家港。
壬寅,东南风大作。辰后牵挽至李王河口,久之风定,抛过北岸,入长风夹而止,风色却转北。此去皖公山百馀里,天色晴明,方见今为石龙山所隔。
癸卯,早至宣城洑抛江,午后入雁汊下口,遇二兄、十三弟、资上人,维舟置酒。
甲辰,为兄弟留一日,再置酒。北风甚熟,溯流之帆如箭,予固应留也。夜大风,极可畏。
乙巳,早与兄弟别。北风粗可挂帆,才至上口遽止,牵挽过赵屯,望见皖公山。夜泊汲阳洑,四无人烟,止可避东北风。
丙午,南风鼓浪,去留不可,迂二里入泊横峰港。风益高,不徙则今夕殆哉。
丁未,早风静,抛江中流,望皖公山如狮象,戏作小诗云:「大婆岭独高秋浦,皖公山正望龙舒。端如牛女隔天汉,不似彭郎近小姑」。夜泊望江夹。
戊申,早行数十里,日欲晡,至孙公湾止。登岸半里有数居民,地名九铺冈,去望江县十五里。米尽,潭州客舟张氏送数升,以果实答之。
己酉,昧明抛江,已而北风作,过马当、烽火矶、小孤,扬帆甚驶。午后风益高,晡时至交石夹上口而止。是日凡三抛江,最后摇荡骇人,终夜波涛拍枕。
庚戌,风益横,白浪如山,夜不安席,仆樯以杀其势。既而徙寓民居,终夕不交睫。
辛亥,风正北,以舣泊未安,趠白浪至湖口县。县港仅能容舟,水稍落则不可泊。主簿刘迪功绛、监税蔺成忠汉杰、权监鞠承节□、彭泽丞黄宣义炎、彭泽簿鲁迪功唐佐并相候。黄丞,季文通判之子。鲁簿,己卯年宣城所解进士也。问渊明遗迹,云旧县有祠,去今县二十馀里。唐末五代时徙今县,惟祠狄梁公,公亦尝令彭泽故也。登岸过上钟石,至崇寿院,有澄轩下临钟石,而为张巽县尉所占,约寺僧访之。山久榛芜,张自云近稍芟治,岩洞间多熙、丰、崇、观以来士大夫题字,其中一石高四尺,扣之硿硿然,东坡所笑者此也。江水北来而浊,湖水南出而清,合流仅五十里方混。无为子杨次公一联云:「浊浪自分清浪影,真山徒作假山看」。语殊中的。盖山前数石绝奇,巧而宏壮,全类假山耳。张生饷㓠剁酒一杯,不能饮。命车登岳庙。岿然山之上,前列五峰,殿宇数层,殆百间,高处可望淮南五祖、二祖山。次至下钟石、广福院,山路梗塞,攀缘而上。亦有一石阔丈馀,可扣击,他石则否。然则李渤所谓南声北音,亦未为无根。向者齐山众石中独一石声,此磬石相应,东坡辨之详矣。闻水涯尚有一响石,而线路临深潭,蔓草蔽之,予步往,几堕不测,当咋齿镌铭以为戒也。山陬地稍平处,前临江湖,面对庐阜,左映井邑,右带淘河洲,若创一亭,当为湖口绝景。江行望上下钟石皆截苍数十丈,及游其间,则岩穴亦有幽邃处。晚留张巽饭,酬杯酒之惠。
壬子,风平而雨,扬帆掠大孤。午后过长岭十馀里,遇盐船坏于岸,前日同至交石夹,商贾贪程,夜冒大风至此,遂触石,可为无厌之戒。晡后次南康军,水殊未落,入泊寨中。太守史硕夫奉直、签判赵无悔宣教及杨德起解元日新相候。杨君,伯母尚夫人之从甥孙也。终夜雨。
癸丑,欲游庐山,值大雨。教授沈迪功元宪、录参吕从政竣、(吉甫曾孙。)司户□迪功汝舟、司理丁迪功惠乡、司法张迪功绍、星子令京文林镗、新武宁主簿陈迪功准及其子新上元尉矩、添差都监刘修武政、赵从义伯益、监赡军酒库孟修武允武及其子孝纯并相候。刘政,处州人,尝为御龙直供殿伞,云在殿陛间识予。晚赴军会。
甲寅,早,杨德起同其妇来,留食。访星子令京,观三不欺堂。京,豫章盐铺子也。二十登科,初任临川主簿。尝至民家,昼寝,梦若老媪祭己者。既觉,则媪方祭亡子,视其貌与食品良是。问媪子死之年月,正令生时。此事盛传,而镗讳之,后询郡人,云果无此。又过陈准主簿宅,登楼望庐山及星湾,有甲秀堂(用白乐天语。)对瀑布、香炉峰,其家藏黄太史绢写《金刚经》十七分。
乙卯,拂旦出西门,过开先路口数里,由别径入简寂观,宋陆修静先生故居也(中道有栖隐观,乃梁昭明太子书堂,忘记询问。)。其傍有岳庙,守者云先生炼丹井也。已过,回步访之,深三尺,在田间,酌讫乃至观中。陈贤良《记》云:观在白云峰下,其间一峰独秀,曰紫霄。其北又有屏风山(今日云气未收,不能细览。),其前一里有鸡笼山(今俗呼鸡笼峰。)。观门有朝真阁(今废。),殿前有先生醮石,亦名礼斗石(今有为石陛以登。)。道藏石刻、铜天尊像、石磬、白云楼(经兵火,今皆亡。)。西涧悬瀑落于庑前(佳甚,庑亡。)。甜苦笋间岁一生,相传先生手种者。邂逅章缋,自称官人子平状元之曾孙,知予中外族亲甚详,岂诈妄乎?与之同过度仙桥。《记》云许坚𣉜衣石在涧中,问道士则云沙石堙埋久矣。进观连理树(乃黄连树,甚大。又有一树,亦大根抱巨石,鼎足而分,傍附于石,与黄连树连理。),次至先天观(去官路里许,兵火后破屋数间而已。),次至祥符观。旧名灵溪,《记》云三武士尝栖溪侧,汉武赐名,齐朝修创,南唐重修。今石衢甚广,而屋宇极不振。自此数百步即归宗禅寺,枞老来迎,饭而后行(馀具三月《记》中。)。道中有三军别祠,即所谓三武士,其名曰唐建威、李德殳、宋云刁。正庙自归宗登山才里馀。又其上八里则紫霄峰,峰顶有铁浮图九级,藏舍利,远望如枯木,而晋梵僧邪舍亦有坟在其侧。又三里有谢景先草堂,乃杏林故地。天气未佳,且无乡导,不果遍游。杏林者,后汉董奉治人疾不取赀,使愈者人植杏五株。然奉自有太乙观在山北,或曰杏林在此,而上升太乙观耳。《记》又言归宗后峰半右石室中,有夏禹刻字,仅百馀,人无复至者。过归宗,望紫霄峰亦有瀑布。行官道约三里,入小路,访栗里,求醉石。土人但云此去有陶公崖,无栗里。屈曲行三里,遇数道人草庵,过庵背有崖占涧,醉石在焉。仰视飞瀑披大石而下,甚为奇观。石有坳处,俗云陶公枕痕也。又指若虎迹者,其说尤荒唐。尝记前人题诗云:「五字高吟酒一瓢,庐山千古想风标。至今门外青青柳,不为东风肯折腰」。惜乎不记其姓名。馀具《记》中。久之,复出官道访谢康乐经台,或云地属皇甫道人,已樊之矣。次至黄龙灵汤院,败落特甚,而汤泉固自若,或题东坡和可遵绝句于壁间。又十五里落路数百步至康王景德观。观对天柱峰,倚凌云峰,兵火后殊草创。其西有四庵一院,相去不远,而《记》中无所取,故不往。夜宿山月轩,下临大溪,帘水所注也。终夜如大风雨声。
丙辰,会庆节。烧香毕,早同道士乔太和渡溪入谷五里至旧观基(《记》云隋开皇徙。),今为菜圃。又半里至龙泉院,破屋数间而已。又十里至董氏茅屋,疏食毕,望帘而进,此陆羽《茶经》第一水也,熙宁元年七月夏倚所记,信而有徵。倚言过石磴路甚危,盖鸟道缘崖,其下即涧壑,又草木蒙密,须尽芟去乃能徐步尔。倚所谓平石可坐数人者,正与帘对,过此则大石散乱不可行。予跳跃其间,从者皆惊,逼帘溅沫噀人如雾雨,毛发凛然。水初束于石峡,势犹未广,既而散布倾泻,虽冬深水缩犹为十馀派。闻山后乃开先路,岂非与山半之瀑同源耶?谷中若用两壮夫挟山轿则可代步,然屡涉溪流,春夏涨溢,亦未易进也。今日予皆徒行,幸天气晴和,归路方有微雨。回至山月轩,道士乔太和犹未饭,且言尝有雪霰谷中,不知也。去观五里至荆林市,是为山北江州境,大风,人不能立。晡时至侯溪市,入圆通崇胜禅院。古有侯氏,故以名溪。长老不在,首座祖胜潼川人,可与语。同过旻古佛塔,谒西堂修谊,故人惟讷之兄也。东塔广福院相去二里,寒甚不果往。至磨院,风益甚,或云寺前水中有风穴,故多风。饭罢,登至乐亭(在法堂后。),观李后主及昭惠后画像。访清音亭,兵火后偶馀此亭,乃摧坏弗葺(东坡诗云「梵音堂下月临泉」,不知即此亭否。询寺僧乃云无梵音堂。),惟石渠二百五十丈尚无恙。夜宿寺中。
丁巳,早谒圆通殿(旧但樟木观音,今亡,乃设释迦、观音、文殊三像于中,而环以二十五圆通。),会食于东轩,殆因慎老与东坡兄弟唱和而建欤?出门望马耳、石耳峰方出。昨夜疑大雪,今天气乃稍开晴。过甘泉市至七里冈,落路饭广福庵。庵前水即石门涧也。同主僧惠辨行百馀步访尊胜庵,下有大石高数丈,长如之,中若剸裁,可过二三人,谓之石门。相传古有僧诵尊胜咒而石开,遂以名庵。庵对仙步峰。又数十步至保宁庵,三面皆山,其南石柱峰在焉(此三庵皆沿石门涧激水嵦茶,资其利。记中石门恐非此涧源。)。次度桥上双龙庵,双龙谓锦绣涧及庵旁之小涧也。过此直上天池凡十五里。或云两旁通谓之锦绣谷,盖春时山花盛开,望之如锦绣云。山路峻甚,每三四里辄为亭以憩,凡五亭。第一亭跨涧,颇雄伟。行至半山,有处州道人草庵在锦绣峰下,指其旁以为竹林隐寺,游人或闻钟鼓声。按《山记》云香像冈北名阿那卫,内有寺基,时闻钟梵,而寺隐不见。其旁半里有罗汉岩,亦阿那寺之类,而近世误谓之竹林耳(山南有竹林。)。由道人庵而上路愈峻,每数十步即回视,江湖无遁形者。过第四亭,有大石淩虚而出,可坐数十人,一目千里,略无蔽障(俗呼四望石,以《山记》考之,亦非是。),平视一峰,上有巧石(俗呼香炉峰,以《山记》考之,乃东林化成路。)。亭午至天池禅院,虽凿二沼,其涸可待,所谓天池,今不可到,号曰龙潭。又铁船峰下亦有黑龙潭,祈雨则至焉。长老不在,同首座道彻登文殊亭,下视铁船峰、望石涧。涧自山委蛇而出,直达于江,然则尊胜庵之石门非水源矣。院有崇宁间西天僧金总持像及贝多叶梵书数片并佛牙。观毕,同道彻谒隆禅师塔,其旁即定心石也(《记》中一名望仙台。)。道彻指其前一峰为十八贤台,未知是否。新罗岩草深路迷不能至。归院日方斜,复度岭行二里许至主簿塔(顷有主簿于此遇文殊胜境,立石塔,遂以为名。今秋雷击其尖。),洞视空阔,又非第四亭而上可比。东西二林历历在眼,而江州屋壁已可辨。有九十九峰栉比磬折如城堵然,王韶观文葬其下,此登眺最佳处也。稍前至佛手岩,雪花满树,庵门尚闭,乃知昨日大雪,今日骤霁。望南山云气犹未散,赋小诗云:「十日顽阴不见山,山中一夜雪封庵。伊予的有寻山分,日照北山云在南」。闻每岁自九月便有雪,至三四月乃消云。岩石空洞不止容百人,下有泉水。道彻云岩上五峰如指,故号佛手,近为野火焚裂矣。缘岩后细路数百步,东望一峰即旧峰,顶院今废。或云其间方是锦绣谷,达于平田。又下视磐石,相传远公讲经台也。由佛手岩二三里度小溪,乃至大林寺,遭野火仅有基址。其额为冯教鍊者徙寘坟庵,并令一僧据其田,人无知者,予按白乐天「诗心实慕之,物色乃能至」。其旁小径即下山南栖贤路也,地在山顶而反平衍,谢灵运诗云「冬夏共霜雪」,其高可知。予作《吊大林诗》云:「上尽诸峰地转平,天低云近日多阴。古来南北通双径,此去东西启二林。虞世南碑从泯没,白居易序合推寻。匡庐第一金仙境,忍使如今遂陆沉」?黄昏归至天池礼文殊,求灯闪烁合离,或在江南,或在近岭,高者天半,低者掠地,又赋小诗云:「代马腥膻暗五台,南方世界且徘徊。一灯便是真知识,不用奔波学善财」。是日云散日出,寒燠适中,甚惬素志。山中薯蓣花全类蝴蝶,又有万年松、罗汉线、菩萨石,即《记》中所谓白石英也。
戊午,早,同道彻望罗汉岩即下山,山上微雪,山半乃为雨矣。由石门侧出官路,稍前即岳家市(岳飞葬母于此,故为市。),自此可上化城。不惟足力有限,又《山记》止言石盆之美,而楼阁已非昔,遥睇而去。回视文殊亭渺在峰顶,主簿塔仅如枯木,佛手岩屋仿佛可辨,始叹昨日登涉之不易也。午时至林口市(谓二林之口。),过香谷慧永禅师塔(义熙十年化。),入西林寺,即慧永道场也。流水㶁㶁,循阶除赏玩不能去。寺不经兵火,但不葺尔。牛僧孺书寺额,佛像独被冠缨。访水阁院,已废,但存浮屠七级。次至东林晋慧远法师道场。法师雁门人,于是寺前方兴雁门市,虎溪在寺门之外。《山记》云清溪有亭(今废。),牛僧孺太和四年书神运之殿(今殿非其旧。),南唐元宗题神运木(今亡。)。流泉匝寺,下入虎溪(如故。)。殿后白莲池(如故。)、晋辇(或云政和间太守焚之。)、经藏院(经卷尚存,古经生所写。)、白公草堂(《记》云非元和故基,今又焚毁,但存阶墄。前对两大流池,左对香炉峰,其侧则,鸡冠峰,右望天池,四旁多水。)、双玉涧(《记》云草堂半山二泉出石间,故曰双玉。寺僧无知者,予按记而得之。此处望见莲花峰、双剑峰。)、明皇铜像、(今作傅大士装饰,观其丰下,真明皇也。)唐壁画等(今亡。)。上方舍利塔(有南唐保大碑在门首。),颜鲁公题名(与古碑多在者。)。上方之北虎跑泉(深八九尺。)、五杉阁、(阁后作释迦入灭卧像,十大弟子环立。)甘露戒坛(今亡。)。其西石磴三百级(岳飞拆砌母坟。)、滴翠亭(今亡。)、殷仲堪聪明泉(在寺中。)、佛影台、(今亡。)晋朝三杉(亦为岳飞取去。)。是寺最为古刹,而兵火中岿然独存,入门楼阁华焕,宛如仙宫。长老本然,自号浑融师,宦族也。共饭毕,同访远公塔,郭功甫作重修碑。次至照觉、佛海二塔。归登五百罗汉阁望诸峰,阁下即内三门也。由东林二里至广福院,本大明公庙(保大五年陈元裕撰记。),靖国元年封靖明真人。《记》云真人姓匡,名俗,字君孝,出自殷周之际,居此山。或云受道于仙人,共游此山。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,因以名山。或云匡俗汉人,汉初封越庐君,故曰庐山。次至太平兴国宫,街衢门阙,气象清华。刘越石高三四尺,根植地中,在宫门之外,仙乡亭废矣。宫倚圣治峰,正殿惟设采访使者像。其后乃太上本命殿,两层,绘使者变相仪卫,次以五百灵官。又其后有云无心堂,临流水,可爱。道士皆星居,有刘烈者号虚谷先生,尝进《易解》云。知宫留宿不果,登新创钟楼而行。楼名景阳,华丽殊甚。日落,至清虚道人皇甫坦庵,饭罢馆焉。坦被遇太上,结庵拨云峰下,自言兖州瑕丘人,久在川陕,尝遇朱桃椎,善布气,时时书字,决人祸福。或云年七十二,山中道士言其颜貌已不逮二十年前矣,近损足,未能步。而茅山张椿龄亦被遇太上,今年亦得此疾,异哉!庵侧有泉,太上题曰神泉,又为阁以藏御书及像设。
己未,早,皇甫道人再具饭。饭讫,行数百步至云溪庵(即莲花洞也。侧近亦有数庵,闻不甚佳。)。自此若出官道,则过妙智院及蛇冈(即䢼亭湖分,风神化身之地也。)。予欲趋太乙宫,或谓小路差近,乃过击牛墩,皆茅峡峻岭,亦六七里方至(真宗赐名大中祥符观。),即董奉上升之地。大概二十一日已记之,其事出葛洪《神仙传》。观在莲花峰下,不经兵火,有升元六年韩王知證记,是时犹谓之庙,保大十二年记则为观矣。宣和二年封奉为升元真人。观中犹种杏,前殿一株甚大,其后又有种杏轩,春时不妨宴游也。老道士萧惟亿,年七十馀,未尝出门,视其貌盖有所养者。自观五里至禅智院(对双剑峰稍偏,正对山之外有小石榴峰。),以其为旧屋,故游焉。《记》言院后有绿野亭,忘记询问。进至双溪宝严禅院再饭,同长老世显步过云庆庵。《记》言因流泉为池,多畜鲂鲤,今仅存坳洼耳。假世显之𩦺,令庵僧致康前导,过宝积庵,殊不葺治,但有程公辟师孟诗刻。访白云亭,已为王秀才治冢,其上披荆棘。寻所为磐石鸣泉,久之方见。泉石诚佳,而又北望湓江,宜陈舜俞以为山北最佳之庵。此去江州才二十馀里,山北之境尽矣。跨𩦺五里上吴章岭,乱石聱牙,颇亦险峻。岭脊分江东西两路界。过界便见五老峰,是为山南。岭下有小路至智林、净慧院、昭德观。会日斜仆疲,乃由官路过大富庄。至相辞桥(俗云蔡、李二真人相别于此。)已昏黑,秉烛行至寻真铺,风大作。入小路二三里敲观门,道士疑为盗,久之方出。《真诰》言庐山乃元辰福地,而此观为第八咏真洞天,五老峰正在其后,而倚香炉峰。《记》言南北山各有香炉峰。
庚申,登采访使者阁,望五老峰。《记》言汉武筑羽章馆于屏风叠,下临相思涧,今五老之峰垒石如屏障,盖其故址,自阁而望,相去若在百步间,庐阜之甲观也,为题其榜曰「云锦阁」,取李太白「屏风九叠云锦张」之句云。五老第二峰即狮子峰,与九叠屏相连,山无草木,晓日照之,殆如赤城,自廊庑望之,则奇姿巧势尤不可状。龙潭在观后一里,水作琉璃色,其中数尺正黑,知观汤善翔云深数十丈,盖洞天之门云。潭上有龙王祠,疑即《记》中所谓绿净亭也(神庙朝阳,庙额曰灵泽。)。巳初借善翔小驴,令四明徐道人前导过永福院,旧名云龙,煨烬之馀,方稍葺治。次至垒石庵,盖近世僧德止所创(德止乃徐稚山侍郎之弟。)。门外大石长数丈,复垒一石,前眺江湖宛如池,庵背即五老峰,乃几案间物,陈舜俞以未见,盖后来庵宇之绝景也(《记》中于谷源庵载路左叠石,然相去数里,未知是此石否。)。次度华严石桥,华严院今废。次至折桂院,今名證寂,折桂因唐李逢吉得名。《记》言山名幡竿源,而土人不知。登南唐惠济禅师石塔。有巢云轩,而《记》不载,不经兵火,气像便可爱。前有僧房,可望湖而不见山。次至解空院,其旁圣果院已废。次至谷源庵,地形甚高,面对重湖。《记》言叠石奇伟,岂谓德止之庵耶?后有幽泉,但屋敝无足观者。自此而折,小僮指路迂枉,忽下峻岭,木叶被霜滑汰,几不能移步,至云台庵乃得平地。庵后石岩如《记》中所载。次至净妙院,《记》云古名青牛谷,即杨衡所谓随云步入者,俨然如造仙境。门外数十步,回望五老及他山如图画。凡此寺观庵宇,大抵环绕五老峰。每至一处,山色峰数辄不同,造物之无尽藏也。狮子峰尤肖,今日但少云气饰之。次至承天白鹤观,唐混成先生刘元和故居,旧屋偶存,独无廊庑。唐杉围二丈,在门内。问东北木瓜岩,道士不知。观前百馀步出官路,过三峡桥,遣从者先入栖贤,独与徐道人携二仆复由小路为卧龙之游。初过中兴庵,即旧禅静院。次宝庆庵,近各有一道人主之。西涧即刘凝之庵,无知者。既过涧,徐道人迷路,度岭踰栈阁,遇炭窑,方知路穷。得一夫引至上偃台,即祖教院,亦无僧。行至此,又盘一岭,至卧龙新庵,有江州蔡道人主之。复行半里,过旧庵基,沿涧乃至其处。苍崖之下,怒瀑淙击,高十馀丈,与九华上雪潭争为长雄。凡陈舜俞所记一无夸词,今日不惮崎岖险阻,凡以为此。未至而悔,既至则乐以忘劳焉。旧庵隔溪,崖石层出,粲如百叠之云,中有流泉注于涧,亦一佳处也。望五老峰甚近,香积院在其下,业留从者于栖贤,遂问归路。数里至幽邃庵,今为尼居,主者觉殊,郓人。壁间旧刻冯京诗,盖尝读书于此。庵前度溪至上塔,《记》所谓拭眼禅师,石像如生者。屋甚整洁,大竹成林。酌飞锡泉,登环翠阁,望五老峰背。自此下山数里即栖贤,徽老不在。藏主可升,眉州人,予与同庚(辛卯戊申丙辰。),出程子山诗、泉老颂,且求一语,为占两韵云:「我比同年百不能,只馀霜鬓愧师兄。殷勤觅句无言说,共拨寒灰听水声」。寺比今春稍葺,但残僧四五辈,不称大刹。饭罢,同可升上人过五老、玉渊二亭,山水不辜老眼,而足茧矣,遣人至军城招妻孥来早会此。
辛酉,拂晓,自寺后渡涧。行里许,过百药滩,石崖坡陀,道人于此晒药。陟小岭,度茅冈,约四五里,并五老峰至明真尼院(亦是惠济、拭眼二禅师道场,绍兴初尼居之。)。冰霜满履,扣门久之方开,盖旧屋也。同尼师登凌霄岩。岩在平地,奇石如岩,古有僧坐禅其间。绕洞别过石门,谓之喝石。其前一石甚大,即《记》中所谓对五老如宾客者。傍有石屏,亦可爱。出门数十步,望宫亭湖横出,而扬澜、左里左右相对,落星仅如叶舟,惟军城为紫荆山所蔽耳。回过百药滩,分路行三四里入楞伽院,亦古屋也。正依朱砂峰,旧号白石佛殿,创于保大中,释迦像与西林同。李公择尚书藏书阁在东偏,元丰以后留题皆存。有赵天启者历叙公择作中丞劾蔡确,故改户书云云。西庑有东坡所作山房碑,又刻南唐佛像。野夫、公择及黄鲁直皆有题字。崇德君墨竹高下三枝在钟阁,盖公择妹、鲁直母也。寺门外即上天池、大林路,至为险峻。老僧惠宝生于元丰八年,云自此别有捷径。约一二里,过涧,入栖贤磨院,院在石人峰侧。又里许遂至栖贤,骨肉方来,同观玉渊。先是涧水奔冲,遇大石上侈下敛,悬瀑潨射,极其雄壮。涛头瀵涌,散为玻璃色。《记》言沙石万数,古今不塞,诚下通于海矣。相对有寒泉亭,泉自山出。又按《记》文访罗汉岩、宝陀岩于僧堂之后,皆无知者。山上竹树间多崖石,其下有观音泉,疑自宝陀岩而出,稍加刜治必得之。其南有小径,疑白云庵路也。饭罢,徐道人乘驴归咏真,同骨肉再过三峡桥,徘徊久之,始知过桥之泉为陆子泉,其旁有沈锡大书「庐山」二字。行小路,望五老峰了然,便道入高遥景德院,亦旧屋,有元丰间无为子题字。老僧年八十,云李徵君书堂去院仅一里,今废,但刻其名衔于石,洗涤乃可见。进至万杉院,上滴翠亭(馀具三月《记》中。),又二里入开先,登漱玉亭。度桥俯涧,涧中石含云母,如《记》所云。天寒甚,太守适致馈,遍饮从者而行。涧外招隐桥,近为寺僧徙数十步,而招隐泉无人知者。物色久之,得于二百步外丛筱之后,石井依然,三酌而归。路口有披云亭,稍前即古杨梅亭基,又稍前当四达之冲,即古四会亭,而俗子改曰屏翠矣。回望山色奇甚,倒载而观之,紫霄峰剑立众峰之间,铁塔仅如一线。将至军城一里,有承天院临溪湖,僧尝被盗杀三人,今遂不振。入西门,日已暮,闻新成都漕郑少嘉察院相待移时,留书而去。昔白乐天记匡庐奇秀甲天下,诚非虚语。陈氏《山记》北起江州,尽圆通,乃转山南,起康王观迄于吴章岭,其序如此。予今自南而北,与之相反,故问津多误。然《记》中指名奇特处十得六七,其馀当路者游,迂曲者略,异时再以旬日穷探极览,可使无遗蕴矣。初,南唐元宗赐田给诸岩庵,故所至有产业。中经李成焚荡,十存一二,又税重租薄,僧道往往逃移,寺观日以摧毁。近虽稍修复,而废绝为多。惟旧屋则气象终可爱。舟中赋四韵云:「南北周庐阜,东西遍九华。宴安无酖毒,痼疾有烟霞。淡泊村村酒,甘芳院院茶。驰驱君莫厌,此出胜居家」。
壬戌,五更雪打篷。平明出,别郡官。望庐山已横白练,欲解去,而南风作。章得象《游落星诗》云「来游未尽登临兴,且喜南风阻去船」,殆为予设。饭罢,遂携家棹小船往焉。寺去军城仅五里,水乾则路通,今岁尚深丈馀。按图经石高五丈,周回百五十步。《九江记》云:寻阳湖内陨星化石上连彭蠡,下接寻阳,其石圆洁,不生草木,峭然孤峙,独出波际。兴于唐景福,天祐二年赐额福星龙安院,本朝祥符二年例改法安。南唐戊辰岁(即本朝开宝间。),宣义郎汤净撰记云:保大中寺僧修葺,元宗尝临幸。僧齐己、范文正公、章郇公、王介甫、平甫、程公辟、蒋颖叔、黄鲁直父子、郭功甫、洪驹父皆尝留诗。又龙图阁学士吴仲庶中复酷爱西轩,更名曰「岚漪」。鲁直诗云「龙阁老人来赋诗」,谓仲庶也。山色满眼,湖光千里,真世间之绝景。又尝有玉京轩,今皆废,但存清晖阁(或云保大中命名。),西对庐阜,如青天翠屏。初至,白云英英起山腰,少焉散漫,俄复退歛,已而山披絮帽,变态不常。举酒赏之,不觉径醉。午后移坐佛屋之前,东南观巨浸,右为扬澜,左为左里,其中两山如门,是为鄱阳湖。由寺门而望,则东北直宫亭湖,西南轩窗对流,清山其胁,亦有湖汊,西北则军城也。再举酒归。晚自舟中望山色,不胜眷眷,再以小艇入西草湖。过东古山下,观钓鱼台,鸿雁鸥鹭遍野,见人惊飞。转而之流清港,上流清庵,在凤凰山,古殿残毁,慨想承平之遗址。回棹已曛黑,过落星,闻钟声,往复殆二十里。
癸亥,早发南康。北风微作,已而转南。过左里、扬澜,泊珠溪,而北风复作。去军城八十里有巡检司及小市,登岸北望庐山。
甲子,南风。晡时行四十里至吴城山,谒庙毕,登望湖亭,犹见庐山也。殿左有穴如井,异时湖中或损米舟,则见于穴中,谓之神仓云。
十一月乙丑朔,风顺,行百三十里,夜宿连前渡,雨。
丙寅,日南至,享考妣。雨作而风顺,未后抵豫章,泊南浦亭。亭在洪乔门,《职方乘》云对岸即殷洪乔投书渚也,亦见《水经》。帅沈持要、漕汪养原及府官相候报谒。边倅维岳同登拄颊亭望西山,以阴雨不快心目。又有可斋,陆务观所立也。宋晋裕来,知其叔嘉正今夏不禄。
丁卯,三倅、(边朝请、刘敷文尧佐、胡奉议俦。)转运司主管官汪朝散迈、帐干许承直可久、干办公事周文林闳、黄吏部然及其叔季文、李常州安国、司马总领倬、李靖州汉英、王提举瀹、王南剑冈、向郎中汸并相候。游铁柱观。柱在小池中,高二三尺,状类假山。道士云每岁池水溢则江涨,枯则江落,今岁反是。旁有铭,绍兴五年帅胡世将为之。张法师者年八十馀,健甚,弈极高。晚易漕舟,置酒留孟周叔、宋晋裕、益师。
戊辰,安抚司机宜梁承事季琦(仲谟之子。)、司法王修职中复、新建丞诸葛从政、馀庆监税詹迪功华、蔡承事嶒及其弟嵘(宋景融之婿。)并相候。赴府会,登子城南楼,望江心小山。
己巳,赴漕司会于观风堂。周将仕郎可,抚守之子,同其妇六娘来舟中(六娘,陈德夫妹。)。终日雨。
庚午,早留刘篯寿知县、陈希鲁教授饭。未后赴边倅会,登拄颊亭望西山,子夜方散。家人招孟宅安婆来舟中。
辛未,上蓝长老了贤携素馔来,留孟周叔共享。洪驹父《职方乘》载寺有蛟井事,以问贤老,具说无据。谒前京西运判韩宣教晓子东,其高祖盖忠献王之兄弟。久阴可厌,至是晴。
壬申,赴府会于滕王阁。天气晴爽,得西山之胜(《职方乘》引《水经》及《十道西蕃志》,云西山一名厌原山。)。
癸酉,致政赵通直昌相候,同年也。赴刘、胡二倅会。胡倅送步障式,俗名画师,盖胡人饰以毡毬而画狮子形,故云尔,或云名挂罳。
甲戌,阴。总管刘源相候,即金陵旧都统也。出北门过天宁寺,同长老登列岫亭,得西山之面。又过大梵寺,登秋屏阁。《职方乘》云不知谁所立,但引曾子固云见西山正面如画者此阁耳。又过荐福寺,观浅沙泉、马跑泉。寺有钟,光化三年节度使钟传造。访黄超然,求观山谷遗墨,但有《枯木道士赋《、》寄老庵赋《、》煮茶赋》、《(埋地中,已漫。)薄薄酒诗》;又永州化光仁老画水石二轴,其一题云:「湖北山无地,湖南水接天。云烟真富贵,翰墨小神仙」。复有跋语,韩子苍各题一诗。晡后至上蓝,寒甚,食于贤老之室,担拔道士来谈命。次至观音院,即杜牧为韦宙撰文,以石亭覆之,因号石亭者(有铁罗汉五百。)。是日既报谒,复游览终日,甚劳。
乙亥,阴。修武郎、使持节南丹州诸军州事、武骑尉莫延廪与兄弟争州来奔朝廷,寘之长沙,会亲兵欲挟延廪叛,故徙豫章。庐陵进士徐允武、前知柳州林奉直振并相候。赴汪漕会于列岫亭,酌浅沙马跑泉。程公辟尝作双泉堂,潘兴嗣为记,其旁即清源真人祠,所谓灌口二郎也。旧皆在城内,李伯纪绍兴初为帅,损城使可守,遂在城外,然其阔亦未易守也。
丙子,赴沈帅会于孺子亭,亭在东湖,陈阜卿所创,四围皆荷也。徐宅名见《水经》。又有徐贤亭,《职方乘》详载。
丁丑,早别帅漕,人事扰扰,午时方能定,以小舟绝江为西山之游。初至沙井口,按图志云在章江西岸石头之上,许旌阳谓吾升天后一千二百四十年,豫章江心忽生沙洲,掩过沙井口,是八百人得仙时也。今相去者尚数十丈。陆行二十五里至贞观院(旧名福林。),登阁观禅月罗汉摹本(真本在云堂。)。又五里入上蓝庄。又五里至吴靖州伯思慎之坟庵。又五里而远至鸾冈,三徐盖葬其旁。三徐:卫尉卿延休、骑省铉、内使锴也。元祐八年,张商英作祠堂记,今有画像。或谓其基为耕者所坏,犹存齿发。或云徐氏墓在博士墉,去此犹数里,而翠岩寺以鸾冈为案山,恐村民锄掘,托言徐墓,商英为实之云。稍前即翠岩也,栋宇深隐,气象闳壮。南唐保大间有澄源禅师无殷住此山,李主甚敬之。既死,祭以文,时本朝建隆元年也,韩熙载为之铭。其后死心居此,而云峰晚亦悟道,故江西号为胜地。饭罢,同长老子坚步观洪崖,井深不可测,旧有桥跨其上,今废。寺引崖水以给用,又汇其流激大轮为磨院。去崖数十步有奉圣宫,今曰紫清,徐铉为记,有唐肃宗像,道士仅数人。归宿翠岩方丈,观李主赐无殷诏书,皆用澄心堂纸,每画日后即押字,印文如丝发。近世自王汉之而下留题甚多,予亦题云:「李氏世敬桑门,其赐书遍江左诸刹,至于不失旧物如翠岩者鲜矣」。又有郡人潘淳奉议以其祖侍读所藏太宗、真宗两朝御书墨本数十轴寄寺中,又有程公辟与南禅师唱和,皆取而观之,惟所谓唐人写经则非也。
戊寅,早,乘小车循溪依岭行一二里,望所谓药臼者,在石涧湍流中,如石盆然。次度牛栏岭、茶园岭。最后度汤家岭,回望生米洲,乃至香城寺,榜曰「咸通香城兰若」,八年镇南节度使严景书。东晋隆安中安昙显肇居此山,尝与陆修静榷论,见北齐《高僧传》。今长老如晦,妙喜弟子也。方丈侧婆罗树两株,叶皆下垂。又有罗汉菜,尝以正月生。饭罢,杖策登山。初过榧林(或云榧有雌雄树。),其间一株最大者围丈五,号将军树,相传近千年矣。程公辟诗云:「金锡云中若有声(寺记有罗汉四十九人持金锡见云中。),野僧同我上山行。千年大榧婆娑在,老似将军拥万兵」。次至旧院基。次至砚石,长一丈四尺,阔六七尺。程公辟诗云:「石头如砚贮寒泉,今古无烟水自闲。待把万松烧作墨,大书长句满西山」。次至灵观尊者坐禅石。次至屋坛,高六尺,阔七尺,是为香城绝顶。灵观者,隋开皇初新罗沙弥也,为此坛行道求戒,寻偿夙仇而终。自寺至此五里积雪犹未消,远眺章江,略见府城,山后即江东建昌县界。周览移时,复至寺中读顺禅师碑、二苏诗刻、潘兴嗣记文、《慈顺塔记》。遂还翠岩,日方晡矣。同坚老登愈好亭,在寺后,前长老了因取《寒山颂》中「微风次幽松,静听声愈好」之句而为名,自作记,粗可观。望寺场左右山环抱,而鸾冈正当水口,即三徐祠堂也。方丈之右有半月轩(池如半月。),蒋颖叔有诗。又有听松堂,熙宁间潘兴嗣尝作《寝堂记》。澄源塔在寺右,大竹成林,围丈五六。旁有齐王庙,即李主弟抚州牧景达也,亦署澄源,敕尝舍田入寺,故庙祀之。法堂左阶花砖犹是南唐旧物,隐起之纹皆踏平,向来僧徒大集故也。晚再同坚老及西堂三人过洪崖,俯视深潭,草木蒙蔽,埼崖峭绝,不容侧窥。而水声湍洪,疑其有异,乃并涧十馀步披草而入,始见硖中石数十丈,飞流激浪,数节倾射。而左崖悬瀑数道,相去三丈,妙绝不减栖贤之三峡。又其右多磐石可坐。前此僧道皆不知,但窥井而已,若非再至,几成徒行。主僧善权巽中旧题诗云:「水发香城源,度涧随曲折。奔流两崖腹,汹涌双石阙。怒翻银汉浪,冷下太古雪。跳波落丹井,势尽声自歇。散漫归平川,与世濯烦热。飞梁瞰灵碧,洞视竦毛发。连峰翳层阴,老木森羽节。洪崖古仙子,炼秀捣残月。丹成已蝉蜕,井臼见遗烈。我亦辞道山,浮杯爱清绝。攀松一舒啸,灵风被林樾。尚想骑雪精,重来饮芳洁」。亦佳作也。前登云长老应通,庐陵人,过其寮饮汤。
己卯,拂旦游洪崖资禅院,去翠岩十里而近。道中石涧湍流,淙激可爱。度落马岭,乃至长老法遵单丁住持院,本白石道者智新所居。殿宇甚小,法堂已摧,寝室窗外对梅岭如屏障。真宗尝御制歌诗四篇赐智新,有「明珠为戒曾无玷,拳石充粮永不饥」之句,谓其煮白石而食也。其馀敕劄皆在。又有小金龟重十一钱(背刻「司命大帝圣祖宝」,腹刻「大中祥符神丹化铁」。),沉香刻三教像一龛,人物极小。又佛像一龛,金字《法华经》七卷(后有唐大中八年比丘绍安记并抄写倪德言,未知便是元本或德言所抄。),银字《法华经》七卷(凡佛名卷名之类则金书。),《夹颂金刚经》一卷(间以金字。),菩提叶四片,文殊像(破碎不可舒卷。),罗汉十六轴,佛一轴,道者真冯极赞一轴,皆赐物也。智新又尝住西京应天院。归饭翠岩,同坚老及二三同游再过洪崖,芟草开道,坐岩石汲泉烹茶,纵观飞瀑而行。坚老遂别。三徐祠下至江头仅三十里,昨日盖误而迂也。新昌尉周迪功承勋希稷留刺。夜来大风,归舟犹未息。晡后挂帆,汪养原运使飞盖崖边,不能留也。行十六七里泊石州夹,李全持永和书来。
庚辰,五鼓雨雪交作。乘风而行,辰时至生米镇(一号西岭,旌阳之仆许大遗米得名,见《十二真君传》。)。玉隆人轿未至,以小舟游至德观。观在洲上,四面皆水,相传施肩吾钓台,唐则天时胡慧超置观。兵火后重造,尚未备,惟坛上柏一株甚大,云慧超所种也。有轩临江,可观。命二道士弈,谬甚,取酒饮之,并饮知观胡天常。午未间玉隆人轿方至,不果行。刘信自府中来。
辛巳,黎明携家登岸。雨虽止,泥淖没骭,肩舆者甚劳。约四十里乃至玉隆,是为道家逍遥山福地。前有胡詹庙(汉州二吏。),次度龙冈桥。按玉隆在西山之南,初不见西山,惟此桥略见之。而言西山则起于玉隆,终于吴城山,其间寺观约数日可周。又有天宝洞,在三十里间云。次有龙冈亭,八月一日开观,则以七月二十八日于此设净坛醮。知宫熊师古、副宫熊大正来迎,馆于逍遥阁下。宫本金氏宅,许旌阳来得之,晋宁康二年八月一日受命,十五日上升。初名游帷观,徐铉篆额。大中祥符间改为玉隆观。政和二年封神功妙济真君,六年加玉隆万寿宫之号,仍缮修之。东为三清殿,次真君殿,次道馆,皆横列为屋数百楹。真君殿前古柏围丈五尺(《十二真君传》云施真人手植。),其半已枯。每岁八月开观时,四方之人纷至,采其叶以疗病。左有丹井,已眢。右有药臼、石函臼,亦裂矣。又有修行钟,刻姓名甚多,止曰戊辰岁,疑本朝开宝初也。宫门外有《大周洪崖山洞真先生胡尊师碑》,司马贞撰(其文称名处曰利真。)。碑言尊师名超(即胡慧超。),长安三年葬旴母靖之西合里山。道言靖,犹释氏精舍也。今旴母靖在逍遥阁墙外,亦有巨柏围丈五而不枯。旧有亭,今废(旴母盖超之母。)。此去筠州及奉新皆六十里。
壬午,早,焚香毕,再周览而行。宫西面百步有小观,榜曰太虚,周真人上升于此。旧名宣诏府,有保大五年丁未岁陈元裕记。治平四年赐今额,政和癸巳李山为之记。龙冈相并有彩鸾冈,以吴彩鸾得名(彩鸾遗迹在奉新县。)。未后复至生米镇。监渡使臣下班祗应张宏者,河间人,辛巳岁隶大汉军,李宝自海道俘以来。承议郎新指使张玠求附别舟,许之。解维牵挽才十馀里,宿下石溪。
癸未,无风,行甚缓,晚泊市汊。筠河自此出,人烟甚盛,号新义镇,闻岁有火灾。
甲申,无风。晡后过抚州河口,夜宿栗丝湾。
乙酉,雨,粗可挂帆。早至曲江镇,赵常熟无咎来迎,同至其所。寓正悟寺,有板碑记寺兴于隋而葺于伪吴乾贞中。殿背两壁分画骊山、华山图,云是郭熙笔。临流有内观阁,程子山尝留诗。无咎云对岸渔者近获古器,有双鱼洗,镂「石尤巧」三字,又有器刻「阳燧富贵」等字。午时次丰城,李宰愿、冯察推师直、吴宰千乘并相候。祝南安深罢归,继至。略登宝气亭。夜留冯推饮,雷电作而雨。
丙戌,风顺,冒雨行四十里,厨船触大舟,几覆,与去岁遇风涛之地相迩也。晚未至樟镇七八里宿。
丁亥,午后至临江军,太守李仲权、通判赵奉议伯濠、录参靳迪功师益、司户章迪功子获、知清江县张宣义陶、丞赵承事彦礼、主簿桂迪功随、主管玉隆观任朝奉诏子严、新知兴国军向朝奉澹伯海、新通判邵州向奉议浯伯元、军学教授唐迪功友闻、新吉州教授杨从政愿谨仲并相候。唐、杨皆同年也。访王元老寺丞之妻宋五娘家。元老郑人,宋即先妣外家,其子坪权新州阳春令,已死。泊舟行衙,即贡院也。
戊子,早至军学观石刻,赴李守会。军治据富寿冈,后圃有清江台对阁皂山。山虽小,颇类匡庐,江心又有萧渚。晚别任子严同游盘园,饮于喜归堂。二鼓归,大吐。
己丑,军中以久雨祈晴。赴向伯海兄弟会,芗林益葺。归已日暮,移舟光孝寺下。是日欲留两同年饮,客众不暇,以酒果遗之。军治侧有中大夫曹戬家,因锄地得古墓,椁朽而棺如故,其中皆清水,遗骨具存,木梳犹在。验塼志,云开宝年葬筠州某乡村,盖此地初隶筠,后方置临江,城郭迁徙如此。江涨。
庚寅,早,移舟慧力寺下,携家往游,去岁至此亦是日也。巳初解去,风稍顺,至石口亦暮夜,距清泥尚数里,离军才四十馀里耳。终日对阁皂山,闻自永泰陆去可三十里,来岁当来游。
辛卯,风正。巳时至新淦县,宰陈通直浃、临江判官张文林权立之、新吉州永丰尉谢迪功承休、蔡秀才焕、(字克明,郡人也,尝为宋景晋门客。)谢生铸、致政杨宣教扶图南并相候,馀客皆去岁相见者。报谒过市中,谒陶母墓,有徐锴碑。陈德夫侍其母及妇妹来舟中,具饭待之。杨图南送所编《玉笥山宝箓》。
壬辰,庐陵丞胡从政思成经过相候。辰后解舟,晚泊峡江滩下,非风力不能至也。
癸巳,早上峡江滩望玉笥,晚将至桐江宿。
十二月甲午朔,午后,十四弟、平上人来迓,得邦衡梅字韵诗,答之。过元潭,登崇玄观。观有许旌阳剑,其长不盈尺,未必旧物也。殿对大樟,或云旌阳手植。其上数十步,江水盘涡,潭在其中,或云封蛟之穴也。望山顶有石,相传旌阳试剑石也。晚过元石滩,宿劳桥。
乙未,长道及永和相识皆来迎,同至吉水县少泊。知县左奉议郎杨獬、太和主簿右迪功郎王正之、监酒税陈承节邦杰、尉祝迪功邦基、万安主簿朱从政霖、新郢州长寿尉马之任、赵监庙善绎、承信郎彭思元并相候。午后与长道、陈立夫小酌。乘风解舟,晚泊梅林渡。
丙申,早乘风至霁虹亭,守倅及郡官来迓,弟、侄、甥自永和来。邸报:十一月四日行朝大雷电以雨,五日降诏责大臣。九日宣麻,左相叶颙、右相魏杞并以本官宫观,陈俊卿迁参政,刘珙除同知。
丁酉,雨,赴州会。
戊戌,腊,大雪。巳后至永和,归家饭讫,胡邦衡相候。招季怀,以小舟置酒,同至值夏报谒。已二鼓,复饮三杯。欲顺流归,以月黑而止。
己亥,早还舟中,具饭留长道七兄及乡人孙次山、司法甫、蔡伯高兴伯。
庚子,同老妻□至寺居,以经水柱朽,稍葺之。
辛丑,阴雨不已,七兄来舟中小酌。连日遣数处投书,人颇劳。
壬寅,奠长冈。赵从政彦侁自城中来,留饮。
癸卯,前宁都宰周通直绘、朱浒、朱岑兄弟并相候。
甲辰,马伯达相候,清之子也。两日方晴霁,晚复雨。
乙巳,午后迁入旧寓。
丙午,家集。遣漕舟还豫章。
戊申,早至长冈赴长道会。晚雨寒,天气殊靳晴。
己酉,早留武次韦饭。晚待陈平叔。
庚戌,早令照老待隆庆达老,又待本觉僧本崇及青原行者祖稔。崇将守罔极庵,稔干庄也。晚饯七兄。
辛亥,早至江头送七兄及嫂如衡阳。具饭待长道及孙大同司户。
壬子,立春,举杯应节。
癸丑,晴,崇上人过罔极庵。
甲寅,早留葛德源饭。午后小儿医范世事来,亦饭之。
乙卯(佚。),
丙辰,早微雪,旋霁。招长道饭,赵从义适至,同之。午后头痛甚,以昨夜久坐感寒也。
丁巳(佚。),
戊午,乐顺之自青原来,因招长道共饮。得武义兄十一月十六日书,闻未得代。
己未(佚。),
庚申,季怀以小诗送六出梅一枝。自归今日方到西庵,梅已烂缦。
辛酉,闻大兄为婺守劾不督财赋,恐得祠。
壬戌,昆山遣徐兴至,闻外舅以十月二十六日葬。
癸亥,黄昏雨霰,享外氏(《杂著述》卷七。)。
基:右引作「暮」,属下读,当是。
洞山文长老语录叙 北宋 · 苏辙
出处:全宋文卷二○七五、《栾城集》卷二五、康熙《西江志》卷一七七 创作地点: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
水流于地,发为草木,咸酸甘苦皆水也。火传于薪,化为饮食,饭饼羹胾皆火也。心藏于人,见于百骸,视听言动皆心也。古之达人推而通之,大而天地山河,细而秋毫微尘,此心无所不在,无所不见。是以小中见大,大中见小,一为千万,千万为一,皆心法尔,然而非有所造也。故其指心法以示人也,有以光明相好化人,有以饮食卧具衣服,有以园林台观虚空,有以寂嘿无说无示,盖事无非法者。然有闻思修法门,众生由之以入,如大衢路,既径且易。自达磨西来,诸祖相承,皆因言以晓人,心地既明,出语皆法。譬如古木,生气条达,花叶无数,颠倒向背,秾纤长短,无一不可。譬如大海,湿性融溢,随风舒卷,波涛流转,充遍洲浦,无一不到。观者眩曜,莫测其故。然至于循流返源,识其终始,可以拊手而笑。有克文禅师,幼治儒业,弱冠出家求道,得法于黄龙南公,说法于高安诸山,晚居洞山,实继悟本,辩博无碍,从众自远而至。元丰三年,予以罪来南,一见如旧相识。既而其徒以《语录》相示,读之纵横放肆,为之茫然自失。盖余虽不能诘,然知其为證正法眼藏,得游戏三昧者也。故题其篇首。
闲禅师碑 北宋 · 苏辙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一○○、《栾城集》卷二五 创作地点:安徽省宣城市绩溪县
闲禅师者,临济玄公九世法孙,而黄龙南老嫡嗣也。南老以道化江西,其徒常数百人,而师为高第。南每叹曰:「祖师之道,不坠于地,斯人是赖」。南虽在世而学者归之已如云矣。南既寂,一时尊宿无有居其右者。熙宁年庐陵太守张公鉴请居隆庆。未期年,钟陵太守王公韶请居龙泉。不逾年以病求去。庐陵人闻其舍龙泉也,舟载而归,居隆庆之西堂,事之愈笃。居二年,元丰四年三月十三日,浴讫趺坐,以偈告众以将入灭,遂泊然而化。既化,神色不变,须发剃而复出。庐陵守与其人来观者如堵,皆愿留事真相。长老利俨禀师遗言,阇维之。薪尽火灭,全身不散,以油沃薪益之,乃化。是日云起风作,飞瓦折木,烟气所至,东西南北四十里,凡草木沙砾之间,皆得舍利如金色,碎之如金沙。居士长者购以金钱,细民拾而鬻之,数日不绝。计其所获,几至数斛。师法名庆闲,福州古田卓氏子也。母梦胡僧授以明珠,得而吞之,觉而有孕。及生,白光照室。幼不近酒肉,年十一事建州升山资庆长老德圆,十七削发受具。二十辞师远游。及其终也,年五十三,腊三十六。余未尝识师,元丰七年过庐山开先,见瑛禅师,言及师事,且曰:「瑛少尝问道于闲师,愿为文刻石,传示久远」。余许之。明年,遣其徒请于绩溪。余有善知识,本出于南老,将问之益信而作。五月辛亥,得疾寒热,癸丑益甚,余正卧念曰:「四大本空,五蕴非有,今我此疾,何自而至」?少顷即睡,梦有告者曰:「如闲师复何疑耶?疑即病矣」。余闻之矍然,即于梦中作数百言,词甚隽伟,觉而忘之,病亦稍愈。乃为之碑而系之以偈曰:
一切诸如来,惟于一性通,具足大神力。或坐微尘里,而转大法轮。或于一毛端,普见宝王刹。或于见在土,遍见一切土,彼此无坏相。或于见在土,直上忉利宫。人天相还往,而无有难相。或令土石沙,皆化为黄金,一切皆得取。或令江河海,皆化为酥酪,一切皆得食。或近取一劫,而演为十劫。或远取百劫,而促为一劫。一切无碍法,河沙不可拟。闲师得正眼,久为僧中王。及其灭度时,广作诸法事。颜色不动摇,爪发日滋长。薪尽火亦灭,凝然不解散,益薪助以油,尔乃就变灭。是时人天哀,大风吹阴云,发瓦折大木。烟气所及处,皆得大舍利,圆明如宝珠,精色如真金,其数千万亿。是事大希有,闻者以为疑。我昔忝闻道,亦不免斯惑。病中梦诃者,闲师事何疑?有疑即是病,不当作是见。梦中悔谢客,口作数百言。曾不以意作,已觉不能记。稽首三界尊,闲师不止此,悯世狭劣故,聊示其小者。复以告瑛师,刻石示学人。
黄龙崇恩禅院记 北宋 · 张商英
出处:全宋文卷二二三二、乾隆《南昌府志》卷二四、同治《义宁州志》卷三一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一三
黄龙、凤凰、幕阜,三山连属,皆秀峰翠窦,多灵草仙药。黄龙古属武昌,今隶豫章。《吴志》:「黄武八年,黄龙见于武昌」。《耆老传》云:「此山之顶有湫池,中有黄鱼二,能致风雨,岁旱祷之无爽」。院自唐乾宁中晦机禅师得法于元泉彦,常游岳麓,会神僧,谓曰:「此去东北行,遇洪即止,逢龙可住」。至是因老父遥指高峰名黄龙山,上有双峰,庵主曰马和尚。师往谒之,欢若夙契,以庵付师而去。久之,禅侣云集,宗风大振。天福三年,吴将吕舟向师道化,舍俸建寺置田,今小洞庄是也。寺凡三迁,名永安寺。天祐,鄂帅温公表师道于朝,号超慧大师。自超慧三世,五代之乱,遂湮废为民居。本朝祥符八年,加赐额「崇恩禅院」。治平中,光禄程公孟为洪州太守,是时丛林有慧南者,传石霜之印,行临济之令,三关陷虎,坐断十方。程公以黄龙名刹,敦请居之,于是黄龙宗派被天下。南殁后,祖心嗣之。心退居晦堂,更三代住持,殆名具而实亡。绍圣四年,江西大饥,朝廷遣予守洪,闻肃师者,南之高弟,住百丈山,恢复大智规模。会黄龙主僧求去,予谓继南者非肃不可,乃持疏山中,檄遣县令佐敦请,师三辞不听,不得已而至院。乃召知事僧崇佑计曰:「堂宇圮堕,佛事不严若是,岂洪守所以属予之意哉」?即建佛牙大阁、东西方丈、堂库厨寮、石桥水亭二百间有奇。曾未二岁,而视前是基构,同于积苏累块。广汉沙门允平曰:「初开此山,清河张氏超慧也;再兴吴院者,清河张公也。以法考之,岂非愿力、时节而外护,以济吾事邪」?遣同参自光子曰:「持是说求张公记其本末,此非小因小缘」。自光持其说至京,予闻而笑曰:「拙哉允平!以超慧为前清河,予为后清河邪?自其虚幻而观之,则有前分后分;自有真实而见之,则无二清河」。超慧开其始,予救其继,肃成其终,其眩于名实者,奚足以知之?乃述以系之词曰:
我行双井,至于查田。升太平之岭,望黄龙之巅。如西出鹿头,而下窥蜀川。聚落烟云之灭没,原隰绮绣之连绵。桑阴阴而被野,石凿凿而鸣泉。钟磬螺鱼之声,或出乎杳霭之间。真所谓化人之国,睹中夜摩天。此方此山,灵水异趣,必得高人之提唱祖意。元肃禅师,慧南法子。非色非空,亦事亦理。隐于大雄,虎踞不起。孰能起之?无尽居士。住山二十年,革陋兴圮。于肃之道,乃其糠秕。黄鱼在湫,风雨来游。见而不测,胡迹之求!
按:光绪《江西通志》卷一二一,光绪七年刻本。
荆门玉泉皓长老塔铭(绍圣二年) 北宋 · 张商英
出处:全宋文卷二二三四
师姓王,眉州丹棱县坼头镇人。天圣元年,依大力院出家,法名承皓。明道二年普度为僧,景祐元年受戒,庆历二年游方,至复州见北塔思席禅师,发明心要,得游戏如风大自在三昧。制赤犊鼻,书历代祖师名而服之曰:「惟有文殊、普贤,犹较此子」。且书于带上。自是诸方以皓布裈呼之。惠南居黄龙,设三关语以接物,罕有契其机者。师教一僧往,南曰:「我手何似佛手」?答曰:「不相似」。南曰:「我脚何似驴脚」?答曰:「不较多」。南笑曰:「此非汝语。谁教汝来」?僧以实告,南曰:「我从来疑这汉」。熙宁间至襄阳,为谷隐首座。有蜀僧依止师席,师怜其年少有志,稍诱掖之。僧亦效师,制犊鼻,浣而曝之,师见之曰:「我裈何故在此」?僧曰:「某甲裈也」。师曰:「具何道理敢尔」?僧礼拜曰:「每蒙许与,切所欣慕」。师曰:「此岂戏论,与汝半年,当吐血死」。后半年,其僧呕血死于鹿门山,闻者异之。元丰二年四月,予奉使京西南路,闻师之名,致而见之,问师法嗣何人?师曰:「北塔」。问北塔有何言句?师曰:「为伊不肯与人说」。遂请师住郢州大阳。谷隐大喜曰:「我山中首座出世」。盛集缁素,请师升座,以为歆艳。师曰:「承皓住谷隐十年,不曾饮谷隐一滴水,嚼谷隐一粒米,汝若不会,来大阳,与汝说」。携拄杖下座,不顾而去。居数月,知荆南李公审言、转运使孙公景脩,同请住当阳玉泉景德禅院。师机锋孤峭,学者不能凑泊。人(阙)首座维那曰:「某人某人曾于某处立僧,为禅众所归,宜依诸方例请充」。师叱曰:「杜杜」!又曰:「孟八郎,孟八郎」!一日,师从厨前过,见造晚面,问曰:「有客过耶」?对曰:「众僧造药石」。师呼知事称之曰:「吾昔参禅,为人汲水舂米。今见成米面蒸炊造作,与供诸佛菩萨罗汉无异,饱吃了并不留心参学,百般想念五味馨香。假作驴肠膳生羊骨鳖臛,喂饲八万四千户虫,开眼随境摄,合眼随梦转,不知主禄判官掠剩大王。随从汝抄劄消凿禄料簿,教汝受苦有日在」。于是徒众不堪寂寥,谮之于县令曰:「长老不能安众,惟上来下去点检寒碎」。县令召师至县,责之曰:「大善知识不在方丈内端坐,两廊下山门来去得许多」?师曰:「大通智胜佛,十劫坐道场。佛法不现前,不得成佛道。长官以坐是佛耶?坐杀佛去也」!长官茫然,益敬礼之。狗子在室中,僧入请益,师叱一声,狗出去,师云:「狗子却会,汝却不会」?玉泉冬市,四远云集,师于廊下画一圆相,顾视大众曰:「贱卖贱卖」!良久画破曰:「自家买!自家买」!冬至,上堂曰:「晷运推移,布裈共赤,莫笑不洗,无来换替」。王大观知荆南,问:「如何是佛」?「截断脚跟」。又问:「如何是法」?师曰:「掀了脑盖」。师有顶相,自赞曰:「粥稀后坐,床窄先卧。耳聩爱声高,眼昏宜字大」。其应机答话,隐显不测,大致若此。玉泉寺宇广大弊漏,前后主者以营葺为艰,师曰:「吾与山有缘,与僧无缘,修今世寺,待后世僧耳」。悉坏法堂、方丈、寝堂、钟楼、慈氏阁、关庙而鼎新之,皆求予记其本末。师住山,无笔砚文字,箱箧无兼衣囊钱。元祐六年遣人至江西,口白曰:「老病且死,得百丈肃为代可矣」。余以喻肃,肃不顾往。十二月二十八日示寂。临行,门人迫以作颂,师笑曰:「吾年八十一,病死舁尸出,儿郎齐著力,一年三百六十日」。师灭时地三震。会余移漕淮西,召还谏省,谪官金陵,不复详师后事。今年十月被恩知洪州,途次太平,有德鸿者来谒,泣言:「师之死,鸿适归闽中。自闽闻讣,奔诣玉泉,师已葬于斗山下。鸿营塔于始就绪,念先师神交道契,莫如公者,故间关数千里,诣公求文,铭师之塔」。予哀鸿不忘其师,乃追掇绪馀而铭之曰。
按:《佛祖历代通载》卷一九,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本。
与徐彦和(一) 北宋 · 黄庭坚
出处:全宋文卷二二八二、《山谷全书·正集》卷一九
再拜。比因太和普觉院人回,寓书信,左右当已呈彻。专人辱手诲勤恳,审监郡草偃风行,又得从容于文字。推恻怛以惠鳏寡,忠实以教官吏,力行所闻,不以才高位下而自贬损,神之听之,实百福之所会。惠示《坛经》笺训,极见用心之美。今时道俗往往不护言行,斯文之作,实不虚费翰墨。若欲究竟兹事,更须退步,损之又损。恨不得相见尔,谨奉状,临书怀想。
翠岩悦禅师语录后序 北宋 · 黄庭坚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三○七、《山谷全书·正集》卷一五、《古尊宿语录》卷四一、《楚宝》外编卷五
翠岩悦禅师者,青山白云,开遮自在;碧潭明月,捞漉方知。铁石霜崖,强弓劈箭。不受然灯记莂,自提三印正宗;假令古佛出头,须下一椎定当。前则激惠南老子,出泐潭死水,而印慈明;后则劝祖心禅师,拨大愚寒灰,而见黄檗。看侬两著,虽天下棋客受先;破此一尘,与四海禅宗点眼。有怀疑者,是不肯山谷道人;拟欲全提,且救取无为居士。
送章上人南游序 北宋 · 黄庭坚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三○七、《豫章先生遗文》卷二 创作地点:四川省宜宾市
有恭禅师,玉山人,年七十馀,昨闻在鼎州万寿过夏,有辰州明助教者奉事极有终始。计恭公迄今只在鼎、澧间。往作南禅师侍者二十一年,能谈先达风范气味,且往依栖,决定不虚过日月。绍慈禅师亦广西人,今住分宁之玉溪。此人法中龙象,虽法嗣东林总公,其实有周金刚、陈老师钳椎炉,但人天福报差薄,又狷急不耐事耳。若为道而往,虽遇逆境,亦未知断臂舍眼睛也。黄龙巷头心禅师、住黄龙肃禅师、泐潭文禅师、云岩悟新长老、黄龙惟清首座,此不可取老夫口定,自须急著眼筋看取。元符元年八月癸卯,退听堂送峨眉章上座南游。
翠岩真禅师语录序 北宋 · 黄庭坚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三○七、《山谷全书·正集》卷一五、《嘉泰普灯录》卷三○
石霜山中有三角虎,孤游独坐,万木生风,至于千里无人,草深一丈。有一人料其头而得道,是为黄龙慧南;有一人履其尾而得道,是为翠岩可真。南之子孙,江西、湖南,若揭日月;而真得子晚,所乳之子,是为沩山道人慕哲。林栖谷隐,坚密深静,霜露果熟。诸圣推出枯木朽株,云行雨施,然后翠岩之道光明。盖翠岩之入石霜,适遭一吼,凡圣情尽。参承咨决,彻佛彻祖;行住坐卧,亘古亘今。行川之水,无不盈之科;走盘之珠,无可留之影。十圣三贤当路,亦须草偃风行;四方八面俱来,无不投戈散地。金章玉句,具在可知。然明月夜光,多逢按剑;阳春白雪,难为赏音。维黄龙罢参之客,必遣之曰:百鍊真金,直须入翠岩炉韛。今坐镇诸方、龙吟虎啸者,无不称翠岩室中之句,以接大根器,凡夫而丛林号为真点胸者。盖同门数老,虽目视耽耽,文采炳焕,似从慈明法窟中来,实不解石霜上树之机耳。各梦同床,不妨殊调;冷灰爆豆,聊为解嘲云耳。
吉州隆庆禅院转轮藏记 北宋 · 黄庭坚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三二四、《山谷全书·正集》卷一七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泰和县
维物外禅师冲日有道行,以江南杨氏顺义中筑室于庐陵郡之仁山,其言传,故院不废,至于今为隆庆禅院。熙宁乙卯,禅师利俨自黄龙慧南道人所来,乐仁山而驻锡焉。俨器宇重深,才智能任事。其初举事缘,占邦人心,告以刻《华严》经论板书,经费钜万,人劝其功,期月而成。俨曰:「黄龙知见之香,可以普薰斯人矣」。于是安意庄严此山,即以其书告众人曰:「吾师云:五十六亿万岁,当有大丈夫来自善足天,于龙华菩提木下三转法轮,度诸有缘人,称所有施法佛及僧,是为将来听法种子。其会盟以二月十九日」。至元丰三年其日,远近皆会,有异僧来吃饭,忽不知所如,道俗振动。四年六月,会者倾江西、湖南,而僧迦浮图出光明相照此会,人无不归心。故俨因此会供施,转化多人,为转轮经藏。木石、金碧妙天下之材,百工妙天下之手,阅二岁而崇成。机发于踵,大车左旋,人天圣凡,东出西没,鬼工神械,耀人心目。其费无虑二千万,皆人自劝,非机巧智力所能。俨之言盖如此。豫章黄庭坚曰:「夫一瓶一钵,行若飞鸟,而宴坐十年,荆棘草莱,化为金碧,岁无丰凶,施者常满门。彼非有大才智鼓舞斯人,安能若是」?因其落成为之记。
黄龙心禅师塔铭 北宋 · 黄庭坚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三三六、《山谷全书·正集》卷三二
师讳祖心,黄龙惠南禅师之嫡子。见性谛当,入道稳实,深入南公之室。许以法器,为之道地,云峰文悦发之;脱略窠臼,游戏三昧,翠岩可真与之。住持黄龙山十有二年,退居庵头二十馀年。元符三年十一月十六日中夜而没,葬骨石于南公塔之东。住世七十有六年,坐五十有五夏。赐紫衣,亲贤徐王之请也;号宝觉大师,驸马都尉王诜之请也。初,南雄州始兴县邬氏子为儒生有声,年十九而目盲;父母许以出家,忽复见物。乃往依龙山寺僧惠全,全名之曰祖心云。明年与试经业,师独献所业诗,试官奇之,遂以合格。闻虽在僧次,常勤俗学,众中推其多能。久之,继住受业寺不奉戒律,且逢横逆,乃弃去,来入丛林。初谒云峰,云峰孤硬难入,见师,慰诲接纳。师乃决志归依朝夕。三载,终不契机,告悦将去,悦曰:「必往依黄蘖南禅师」。师居黄蘖四年,虽深信此事,而不大发明,又辞而上云峰。会悦谢世,于是就止石霜,无所参决。因阅《传灯》,至「僧问:『如何是多福?一丛竹多福』?曰:『一茎两茎斜』。僧云:『不会多福』。曰:『三茎四茎曲』」。此时顿觉亲见二师。归礼黄蘖,方展坐具,南公曰:「汝入吾室矣」。师亦踊跃自喜,即应曰:「大事本来如是,和尚何用教人看话下语,百计搜寻」。南公曰:「若不令汝如此,究寻到无用心处,自见自了,吾则埋没汝也」。师从容游泳,陆沈于众,时往咨决云门语句。南公曰:「知是般事便休,安用许多工夫」。师曰:「不然。但有纤介疑在,不到无学,如何得七纵八横,天回地转」?南公肯之。已而往谒翠岩,翠岩贬剥诸方,诸方号为真点胸,见师即云:「禅客从黄蘖师兄处来,未见有地头者。个岭男子却有地头,汝能久住,吾亦不孤负汝师」。依止二年,翠岩没后,乃归黄蘖。南公分坐,令接后来。及南公迁住黄龙,师往就泐潭晓月讲学,盖月能以一切文字入禅悦之味。同列或指笑师「下乔木,入幽谷」者,师闻之曰:「彼以有得之得护前遮后,我以无学之学朝宗百川」。中以小疾,求医章江院,转运判官夏倚公立雅意禅宗,见杨杰次公,而问黄龙之道,恨未即见。次公曰:「有心首座在章江,公能自屈,不待见南也」。公立闻之,亟至章江,见师在僧堂后持经,问曰:「非心公耶」?对曰:「是」。揖坐而叹曰:「达摩一宗将扫地矣」!因剧谈道妙。至会万物为自己,及情与无情共一体,有犬卧香案下,师以压尺击香案曰:「犬有情即去,香案无情自住。情与无情,如何得成一体」?公立不能答。师曰:「才入思惟,便成剩法,何曾会物为己」?公立于是参叩郑重。南公入灭,僧俗请师继坐道场,化俗谈真,重规叠矩,四方归仰,初不减南公时。然师雅尚真率,不乐从事于务,五求解去,乃得谢事闲居,而学者益亲。谢景温师直守潭州,虚大沩以致师,三辞不往,又属江西转运判官彭汝砺器资起师。器资请所以不应长沙之意,师曰:「愿见谢公,不愿领大沩也。马祖、百丈以前无住持事,道义相求于空闲寂寞之滨而已。其后虽有住持,王臣尊礼,谓之人天师。今则不然,挂名官府,如有户籍之民,直遣五百追呼之耳,此岂可复为也」?器资以此言反命,师直由是致书,愿得一见,不敢以住持相屈。师遂至长沙。盖于四方公卿意,合则千里应之,不合则数舍亦不往。其于接纳,洁己以进,无不摄受。容有匪人,不保其往,至于本色道人,参承咨决,炉韝钳椎,厥功妙密,故其所得法子冠映四海。虽博通内外,而指人甚要,虽直以见性为宗,而随方启迪。故摭内外书之要指,徵诘开示,使人因所服习,克己自观,悟则同归,归则无教。诸方訾师不当以外书糅佛说,师曰:「若不见性,则佛祖密语尽成外书;若见性,则魔说狐禅皆为密语」。南公道貌德威,极难亲附,虽老于丛林者,见之汗下。师之造前,意甚闲暇,终日笑语,师资相忘。四十年间,士大夫闻其风而开发者甚众。惟其善巧无方,普慈不简,人未见之,或生慢疑谤,承颜接辞,无不服膺。庭坚夙承记莂,堪任大法,道眼未圆,而来瞻窣堵,实深安仰之叹。乃勒坚珉,敬颂遗美。其详则见于师之嫡子惟清禅师所撰行状。铭曰:
鹿野孤园,众千二百,空寂而住,时至乞食。法王启齿,三界为家,皆是吾子,实无等差。宴坐经行,无资生物,病而须乳,侍者行乞,泐潭百丈,住成法席,国不入禅,禅不入国。末法住持,以食为宗,王官作牧,驱羊西东。师尝一出,岁行十二,钟鱼轰轰,如垢不靧。脱梏以往,娑婆林丘,龙蛇混居,雷藏电收。抱道在旁,不谁不汝,及其震惊,万物时雨。师之于道,曰行太空,誉日之明,劳而少功。